“是!”
李善长清了清嗓子,仔细说道。
“北方草原地域辽阔,草原部族多以牧马放羊,并非久居一处。”
“加之草原素来军武强盛,非一主久治,各部族间相互攻伐,屡见不鲜。”
“草原部族的大多百姓多是勇力尚武,因此陛下还未太子之时,亲征得胜,草原部族自是信服。”
“况且陛下将草原划分行省之时,收拢草原部族的寻常百姓,给其居所,供其衣食,并教其民耕种为辅,放牧为主,自给自足。”
“此等恩惠,草原部族自信陛下所划行省,对陛下派遣过去治理的朝廷官员也自是敬重几分。”
语罢,李善长故意顿了一下,好让殿内文臣仔细回味他方才说过的话。
以威,朱标亲征,踏碎元庭。
以德,朱标给草原部族的寻常百姓也能安居乐业。
以威以德,草原部族自然没有抵抗朝廷划分行省,派遣官员治理的理由。
相反,吐蕃、云南等地却并非如此!
“可是陛下。”见火候差不多,李善长继续道:“安南陈氏治国多年,今安南国主陈睨虽稍逊才德,然也可谓中兴明君,其国其民尚且敬奉。”
“云南当地虽与草原类似,诸土司相互攻伐。然段氏一族据云南多年,云南百姓虽不至于心之所向,但提及云南便也离不开段氏。”
“至于吐蕃更不需说,宗政素来合一,其国统治甚坚。”
“纵然此次西南之战,我朝将士蒙陛下威德,平压诸夷。然一旦朝廷划分行省之时,保不齐有当地旧臣借故主之名,教唆百姓,对抗朝廷。”
“因此微臣以为,改土归流一法若想推行云南、吐蕃等地,还需商榷。”
“嗯.....”
待李善长说完,朱标不禁陷入沉思之中。
诚然。
原本朱标想要听到的,绝不是李善长那和稀泥的言论,更不是满朝臣工不问缘由拱手称颂。
此时李善长所言,正是朱标想要听到的。
同时!
李善长说的这些个情况,也的确让朱标感到棘手。
也就在朱标仔细琢磨,该如何改善改土归流好推行至云南、吐蕃等地时。
却听李善长语调一沉,表情也变得很是小心道:“若不经商榷贸然施行,老臣只怕朝廷费时费力划分行省过后,当地百姓再行反叛,功尽唐捐。”
“韩国公耸人听闻了!”
詹同见朱标略有愁容之下,李善长竟还不知收敛。
于朱标沉思之际,詹同猛地出声反驳道:“历来新策皆有反声。”
“纵是利国利民,百好之策,也都来不缺反对之声。”
“商公变法强秦百年,世族反对之声盈道不绝。”
“可商公变法终是强秦,使世居西夷之地的老秦出关争雄,更是为秦定六国打下基础。”
“所以只需新策果为良策,属实为民便可施行!”
“何以定之为良策?”李善长眉头一紧,立时问道:“王介甫所言青苗之法可为良策?”
“可最后呢?”
提及王安石变法,那自然也绕不开所谓的青苗法。
王安石集团发现每逢青黄不接之时,百姓多以田地里的青苗作为抵押,从商人手中借贷银钱粮米。
等到庄稼成熟后百姓再向富商偿还贷款,以及高额利息。
因此便也提出了青苗法,将官府太仓的储备粮向民间借贷。
此法表面来看自然是好,不仅解百姓危机,而且还能使国库充盈,解决宋神宗时期财政赤字等诸多问题。
而且王安石集团定下的利息比那些黑心商人要低的多。
甚至可以说,青苗法乃是利国利民之策。
然而就是如此利好之策,却也因推行太猛而变成了荼毒百姓的暴政。
当时的地方官员或是为了推行新策,或是为了迎合王安石集团。
将原本百姓若有所需的借贷变成了强制性的苛令,原本百姓不需借贷,却被地方官府逼得不得不背上债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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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青苗法定下的低微利息,经过层层盘剥,最后百姓所要缴纳的利息甚至比从黑心商人处借贷更为繁巨。
同时一些百姓急需借贷的地方,官府却将本该有的借贷份额分摊给富户。
这也就导致流到百姓手上的朝廷借贷粮经历了层层关卡。
最后百姓所要缴纳的利息不仅要养活商人,更要喂饱各级官员,最后还要以感恩之心敬献朝廷国库一部分。
这便是老朱常说的,再好的经也能被地方念歪。
也就在詹同微微发愣之时,李善长语气一沉,甚是严肃道。
“最后!”
“青苗法祸国殃民,穷了百姓,富了豪绅,空了国库。”
“王介甫流放!”
伴随李善长声音落下,整个大殿寂寥无声,饶是朱标也不由沉思了起来。
政策的好坏从来不取决于制定政策之初的美好愿景。
相反。
政令一级一级下发,最后落实到地方的时候,往往和最开始大相径庭。
李善长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,可改土归流却也的确是羁縻政策的升级。
如今随着大明疆域越来越大,朝廷也必须要加强对偏远地区、当地部族的掌控。
否则的话,似高丽、吕宋,还有接下来的吐蕃、安南等等用大明将士血汗换来的土地 ,用不了多久便又要丢失。
倘若将士打下土地,朝廷却不能将其收服。
这岂不是朝廷拖了后腿?
“韩国公此言何意,难不成陛下定下的改土归流之策便不施行了?”
“难不成我朝便只辖制中原数省,对边陲之地不管不顾?”
“若真是如此,此次西南之战何须再战?不如就此罢兵,也省的耗费国库,劳累三军!”
一听到詹同说此次西南之战没有必要。
原本默默站在一侧,就当看戏般看着詹同、李善长二人争执的一众武将,此时瞬间便也来了精神。
并非武人好战,只是这次西南之战有必战之由。
倘若就此罢兵,岂不让领边诸国轻视?
正当蓝玉喉咙蠕动,打算说些什么之时。
却见李善长面色微沉,眼中带着鄙夷瞥了詹同一眼。
“詹大人何必诛心?”
“就事论事,无关党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