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州,刺史府前的广场。
晨雾被熙熙攘攘的人气冲散。数万百姓挤在这里,黑压压的一片,像是一锅煮沸了却不敢冒泡的粥。
他们是被官府的告示召来的。
高台上,王猛一身青色官袍,立于案后。案上没有惊堂木,没有令箭,只有两只敞开的红漆托盘。
阳光破云而出,直射台面。
“哗——”
托盘里的东西,在阳光下炸出一团耀眼的金银双色光芒。
那是钱。
跟百姓兜里揣着的那些灰扑扑、甚至带着臭味的铅锡钱完全不同。这些钱,亮得扎眼。
王猛没有废话。
他伸手,抓起一把金黄色的铜钱,抬手一扬。
“当啷啷——!”
铜钱落在红木案上,声音清脆,如珠落玉盘,余音袅袅。
“听听。”
王猛的声音传遍广场。
“这是铜的声音。”
他又拿起一枚银元,两指捏住边缘,对着嘴边用力一吹,随即放在耳边。
“嗡——”
那绵长的颤音,即便是台下前排的百姓,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这是银的声音。”
台下,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。
百姓们的眼神直勾勾的,那是对真金白银本能的渴望。
“乡亲们。”
王猛拿起一枚【镇南通宝】,高高举起。
“这就是王爷给咱们江南造的新钱。”
“纯铜精铸,分量十足。”
他用手指甲,狠狠刮过铜钱的边缘。
“大家都看仔细了!”
王猛指着那圈细密的锯齿纹。
“这叫‘龙牙边’。有了这道牙,谁也别想磨剪子、偷铜料。只要这牙口是齐的,官府就认!粮行就收!”
人群开始骚动,议论声像风一样卷过。
“真……真漂亮啊……”一个卖炭翁搓着手,眼睛发直,“这哪是钱啊,这跟庙里的供器似的。”
“漂亮顶个屁用!”
旁边一个杀猪匠把剔骨刀往腰上一别,一脸的苦大仇深。
“半个月前,那北边来的‘大玄通宝’看着也不赖,官府也说是好钱。结果呢?”
杀猪匠从怀里掏出一把灰扑扑的烂钱,恨恨地啐了一口。
“现在就是一堆废铁!连擦屁股都嫌硬!”
他这一嗓子,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。
恐惧,瞬间压过了贪婪。
“是啊王大人!”
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儒生颤巍巍地挤出人群,拱手高呼。
“朝廷的钱都能变废纸,王爷这钱……会不会过两天也不认了?”
“咱们老百姓经不起折腾了啊!”
“就是啊!我家里还存着三吊‘灰板儿’呢!那是卖了耕牛换的!现在没人要,你们发新钱,那我们手里的旧钱咋办?真让我们去跳河啊?”
哭喊声、质疑声,此起彼伏。
百姓是被骗怕了。
那堆积如山的劣币,像是一座座大山,压得他们喘不过气,也压碎了他们对官府最后的信任。
王猛静静地看着。
他没有让人镇压,也没有发怒。
等声音稍小了一些,他才缓缓拿起那枚银元,重重拍在案上。
“这就是我今日站在这里的原因。”
王猛指着台下左侧,那里早早搭起了十几个凉棚,棚下堆满了沉重的箱子。
“我知道你们怕什么。”
“你们怕手里的‘灰板儿’烂在手里,怕王府也像朝廷一样,只管发钱,不管死活。”
王猛深吸一口气,声音洪亮如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