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西乡吉之助之外,“萨摩三杰”的另外二位——小松带刀、大久保一藏——也都在这儿。
这一会儿,就跟西乡吉之助一样,小松带刀与大久保一藏也朝坂本龙马投去犀利的眼神。
西乡吉之助扯了扯嘴角,半是嗤笑、半是苛责地反问道:
“坂本君,我没听懂你的意思。”
“什么叫做‘任何会导致大量伤亡的行为,都不可取’?”
“我们可是在打仗啊。”
“既然是打仗,那自然就会产生伤亡,哪儿有打仗不死人的。”
“难不成你想告诉我,我们理应放下武器,改为每日诵经做法,以此来咒杀橘青登吗?”
这时,大久保一藏冷不丁的插话进来:
“坂本君,对于你近期的所作所为,我已有所耳闻。”
“据说你主张与‘北朝’对话,通过谈判的方式使天下恢复安宁。”
“你是我萨摩的座上宾,所以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了。”
“但该讲的话,还是得讲明白——坂本君,你实在是太天真了。”
“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,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。”
“两片嘴唇轻碰几下,就想消弭纷争……怎么可能会有这等好事。”
“你去翻翻史书吧,看看史书上有多少字眼是用鲜血写成的。”
跟经常在人前亮相的西乡吉之助、小松带刀相比,主管萨摩内政的大久保一藏要低调得多。
虽在外界名声不显,但在萨摩内部,“大久保一藏”之名具备“使小儿止啼”的威能!
因为行事果断、狠辣,俨如一台没有七情六欲的“政治机器”,所以萨摩民众都对他既敬又惧。
对于萨摩藩的广大士民而言,大久保一藏实乃“冷酷”、“无血无泪”等词汇的人间化身。
西乡吉之助和大久保一藏的先后发难,并未使坂本龙马退缩。
“西乡君,大久保君,你们都理解错我的想法了!”
坂本龙马昂首挺胸,一字一顿地正色道:
“我并非拎不清轻重的傻瓜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在战场上分胜负之前,任何谈判都是不见效的。”
“我所主张的,是在让橘青登吃苦头后,不要扩大战事,更不要用‘败者’的眼光来看待‘北朝’的士民们!理应视他们为吾等的重要同胞!积极地对他们采用怀柔的手段!”
“近几年来所流的血,已经够多了!不要再多流了!”
“吾等为何要热衷于自相残杀呢?”
“西方列强对我们的国家虎视眈眈,值此千年未有之巨变,吾等不是应该团结一心,携手共进吗?”
坂本龙马沉着地环视全场,静待对面的回应。
西乡吉之助和大久保一藏双双缄默——这回儿换小松带刀出声了。
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松带刀,这时淡淡地开口道:
“坂本君,你可晓得我们有多少同志被‘北朝’所害?”
“即使我们愿意放过‘北朝’,长州那边也不会同意的。”
“长州人对‘北朝’怨之入骨,对于橘青登、松平容保等首恶,更是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。”
“毫无疑问,在击败‘北朝’后,长州人肯定会把秦津、会津二藩彻底毁灭,谁来都劝不住。”
坂本龙马轻蹙眉头,语气沉重:
“我正是为了阻止这种蠢事,才于此时此地向诸位建言!”
“能够阻挠长州的报复行径的人,就只有在座的诸公了!”
大久保一藏紧接小松带刀之后地冷声道:
“坂本君,我算是听明白你的想法了。”
“简单来说,你的主张是‘谈判为主,战争为辅’。”
“在打怕‘北朝’后,便改用谈判的方式来促成和平。”
言及此处,大久保一藏发出露骨的、毫不掩饰的嗤笑。
“哼,看样子,我说你天真,还真是没说错啊。”
“你刚刚说‘在让橘青登吃苦头后,不要扩大战事’。”
“那我倒想反问你一句:究竟要打到什么程度,才能让橘青登吃些苦头?”
“拿下京畿吗?拿下浓尾吗?还是要一直打到关东,把江户也拿下?”
“橘青登是意志坚韧,百折不挠的豪杰。”
“区区的一两场失败,怎么可能会使他灰心丧气?”
“坂本君,我们与‘北朝’的战事,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啊。”
“我们争的是正统的归属,争的是天下的归属!”
“这等级别的战事,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!我们必须要全力以赴,大打特打!直到任意一方彻底倒下不动为止!”
“岂可在打到一半时,突然停下来问对方‘不如我们谈谈吧’?”
“别把战争当儿戏啊!”
对于大久保一藏的这番严厉指责,坂本龙马早有预料,并做足了相应的准备。
怎可惜,未等他回复,西乡吉之助便用平静的口吻抢断道:
“……坂本君,你的主张,我已大致清楚。”
“兹事体大,并非我们萨摩说了算,需要‘西国同盟’的所有高层达成共同意见后,才能最终拍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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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但是,我不得不承认,你说得很有道理。”
“等之后与桂先生他们见面了,我会向他们分享你的主张的。”
西乡吉之助说得很客气,看似是接纳了坂本龙马的意见。
可实质上,任谁都听得出来,他只不过是在敷衍对方。
坂本龙马还想说些什么,但他已敏锐地嗅到“逐客”的气息。
百般纠结过后,他将喉间的字词咽回肚中,转而发出长长的、无声的叹息。
……
……
一场本应其乐融融的“表彰会”,就这么以窘迫的氛围作结。
告别“萨摩三杰”后,坂本龙马和中冈慎太郎并肩离去。
在移步至无人的冷清地方后,忍耐已久的中冈慎太郎终于爆发,没好气地怒斥道:
“龙马,你又在发什么神经?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种蠢话?”
坂本龙马淡淡道:
“我只不过是陈述己见而已。慎太郎,难道你不觉得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吗?”
“正确?哪里正确了?”
大冈慎太郎拧紧眉头,满面不善地怒瞪坂本龙马:
“你刚刚啰嗦了半天,不就是想说我们要对‘北朝’手下留情吗?”
“‘北朝’乃倒行逆施的伪廷,报复他们,让他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血的代价,有什么不对?”
“再者说了,‘手下留情’是强者对弱者的特权。”
“吾等与‘北朝’的实力对比,撑死也就旗鼓相当。”
“纵使吾等拼尽全力,也不一定能打败‘北朝’。”
“如此情况下,我们有何资格去谈什么‘手下留情’?”
“大久保君刚刚说得不错。龙马,你确实太天真了!”
坂本龙马听罢,苦笑一声:
“天真……或许吧。”
自嘲地轻笑几声后,坂本龙马倏地转道向左。
中冈慎太郎见状,赶忙顿住脚步,快声问道:
“喂!龙马,你要去哪儿?”
“京都。”
“京都?你去京都做什么?”
“去见阿龙和登势婆婆。顺便看看有没有办法接近橘青登。”
“什么?接近橘青登?你想刺杀橘青登吗?”
“怎么可能,就凭我这副业已迟钝的身体,怕是连橘青登一根寒毛都碰不到。我想跟橘青登见一面,好好地跟他谈谈。若欲以和平的方式弥合南北,需要南北双方一起努力才行。”
“跟橘青登谈判?喂!你小子发疯了?你是谈判谈上瘾了吗?你知道现在的京都有多么危险吗?满大街都是新选组的巡逻队!”
坂本龙马毫不理会中冈慎太郎的劝诫,自顾自地走自己的大路。
中冈慎太郎咬了咬牙,颊间现出犹豫之色。
少顷,他用力地剁了下脚,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:
“龙马!等等我!我陪你去京都!”
“哦?慎太郎,你要当我的保镖吗?”